缘如水

第一百零二章

     感谢打赏 @日月为昭:⃒⃘⃤  @Amy ,也谢谢大家的礼物啦,其实我才断更一天,但是好多催更的呀。

      那一场大雪散去,水镜中许久不曾出现的蓝笑扁着嘴哭了两声,哼哼唧唧道:“藏锋尊聂翀,字怀桑,聂家第六十四代家主。育有一子,大名聂垣,小字求命。聂垣宗主在成就上不如其父,没当过仙督,也没有值得大书特书的功绩。与其父相比,平庸很多,只能算是守成。唯一值得一说的,是他膝下两儿,大儿继承不净世,小儿过继回了蓝家,当了姑苏蓝氏的宗主。算是一门两宗主,他是太上皇。”

       (谁说平庸不好呢?身为父亲,总愿他一身本事全无用武之地。安安心心在宗主的位置上富贵荣华,不必挣命求存。)

      (聂导挣下来的江山,能安安稳稳的守住,已经很了不得了。大家别忘了,聂导仇家多。)

       (出云剑死,聂导是疯过一段时间的,那时百家战栗,姑苏蓝氏如履薄冰。要不是蓝、金、江抱得紧,还不知道是什么结果呢。)

      (倒也不用这么说,藏锋尊可是带着仙门将域外天魔赶回老家还敢追过去亡族灭种的狠人,活过了自己所有同龄人的老不死。蓝金江三家的继位者都是战乱时选出来的少年宗主,家里的长老客卿都死得差不多的那种。他们跟聂导比,一个字——嫩!)

      (也不能说他发疯,只是以雷霆手段迅速稳定乱世初定的玄正之后,就把不净世扔给了儿子,连仙督的位置也不要了,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已。)

      (说他发疯的砖家们不过是根据玄正史书记载他用的那些酷刑严法来讨伐他,说他死了老婆心性大变什么的。其实不过是乱世用重典,大战初期,礼崩乐坏。想要安定人心,对于不法者就要狠。)

      (从江梧上位之后,很多聂导所立的法典都一一保留就可以看出,他的后来者也是认可他的做法的。)

      (聂导被磨出了一身本事,可就是情字太不顺了。老婆说抛夫弃子就抛夫弃子,连一点儿挽回的余地都没给他留啊。)

      (乘彼垝垣,以望复关。)

     (几处败垣围故井,向来一一是人家。)

      (那时山河永寂,血雨飘零。生下来的孩子,传承血脉已经不是主要目的,为神魔之战输送战力才是生孩子的主要目的。)

      (所以小字叫求命,在乱世中能不能活下来,要看自己的本事。)

      (其实我觉得……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这才是聂导想要表达的意思吧。)

      (姐妹……我觉得你是来催我眼泪的。咱们能专心说聂导的事业吗?情字就不提了。)

      (藏锋尊的老婆太心狠了,我都不知道他怎么做到拿自己的命报复聂导的。)

      (出云剑本来就不是心软婆妈的女人,蓝家人有一笔是一笔,一向把账算得清清楚楚的。)

      (其实我觉得玄正年间姻缘这事儿挺难的,随便找两个人出来,无论男女,如果彼此没仇,那一定是血亲。)

     (血亲也不安全啊,金麟台上血亲带仇的还少吗?)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大概是聂导心里最奢侈的祈愿吧。)

     聂宗主拍了拍小儿子的头,无奈道:“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小宝你想得还真是美啊!”

      聂小宝被老爹磋磨了这么久,终于忍无可忍,嗷的一声扑上去,对着他爹的手臂就是一口。

      聂宗主:“……松口……松口臭小子!”

     “呜哇哇……”聂小宝惊天动地的哭出声。

      聂宗主手足无措表示不会哄孩子,可自己惹哭的也不好扔给孩子他娘,只能自己哄:“小宝乖乖的,爹不打你了,以后都不打你。”

      聂小宝闻言立马收声,冒出一个鼻涕泡:“真的?”

      聂宗主赶紧保证:“真的真的!”

      “那以后也不许说那句话!”聂小宝有些难过道:“爹,你刚说的那句话,小宝听了好难过。”

      聂宗主疑惑,自己说什么了?

      好在他也没细细思索多久,水镜又有了动静。

      “既然都取得了进入我家藏书阁的机会,好像不多看一些珍藏的回溯影像,就对不起我辛辛苦苦熬夜学习才取得的资格。”水镜跟着蓝笑的身影在八千多年后的蓝氏藏书阁转了一圈。

      八千多年后的藏书阁的藏书已经可以用汗牛充栋来形容,蓝笑走到一处立顶的书柜前,书柜里装的不是什么书籍,而是一只一只盒子,书柜楣框上书玄正二字。蓝笑拿起一只盒子,盒子上淡蓝的卷云纹缠绕着一只漆黑的笛子。

      “这个是……?”蓝笑看了一会儿,露出一个神秘的笑:“这个是蓝氏一位前辈的生前回溯,我直播间里很多小可爱都喜欢哦。”

      子夜交汇,乌鸦夜啼。

      阴风阵阵的夷陵,房屋破旧,街道荒凉。到处是还没有清洗干净的血迹和碎砖破瓦。孤灯一盏照亮破旧的茶寮,茶寮中一个黑衣落拓的青年坐在那里,剥着瓜子喝着茶,偶尔看一看天上变成血红色的月亮。

      “天有异象,必有妖魔出世。后生,赶紧回家吧。”偶尔路过一个两个路人,破衣烂衫,瘦骨伶仃,一时竟分不出来者是人是鬼。

      黑衣青年遥遥的敬了一杯茶:“多谢各位乡亲,你们也回去吧。”

      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坐在那里,喝着茶,嗑着瓜子,似乎在等什么人。但如果等的人不来,他好像也没关系。

      长街尽头,一个青衣女子背着布幡风尘仆仆而来。她似乎赶了很多的路,脚下污泥厚重,背着的布幡上也沾满了灰尘,就连布幡上那“一日三卦”的四个字都看不太清楚。

      那女子走进茶寮,把布幡放下,整理了一下衣袖,坐在黑衣男子对面,清冷的声音淡淡响起:“店家,来一壶热茶。”

      茶寮的主人是一个老得背都佝偻了的老阿婆,她颤抖的提来一壶茶,正要放在青衣女子面前,却被青衣女子伸手拦截住,指了指黑衣青年:“不好意思,店家。要和他不一样的,您的这壶茶,我吃不了。”

       老阿婆一愣,又愣愣的转身进去准备一壶茶,这时水镜突然一晃,水镜前的人只看到那个佝偻的老婆婆如风中残烛一样的性命,却是踮着脚尖走路的!

      水镜前的藏色散人一惊,抱紧怀中的孩子:“她……她……她不是人!”

      魏长泽安抚的揽着妻子的肩膀,看向水镜的目光深沉。

       这……就是神魔大战的场景吗?街上行人零星,也不知是人是鬼。

       是人是鬼……

       魏长泽看着那个黑衣男子,长久的沉默。

       黑衣男子看了青衣女子一会儿,笑着把瓜子儿向中间推了推:“姑娘看得见我?也算缘分,一起吃瓜子啊。”

      青衣女子抓了一把瓜子,在手里数了几颗,拿茶杯倒扣在桌上,摇了几次,掀开茶杯查看一次,如此反复十六次,青衣女子再次掀开茶杯,里面的数颗瓜子化作粉末,青衣女子摇了摇头:“贫道修行不够,让居士见笑了。”

      黑衣男子笑了笑:“不要紧,其实我也想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命。大概是我命不太好,所以老天可怜我,就不让我知道了。”

      “你既已非此间人,又因何滞留不肯离去?”青衣女子抬起头,空濛的眼睛看着黑衣男子,声音清冷渺茫:“天生万物,自有使命。居士既已领命,就该遵命。”

      “原来是来送我的走……”黑衣男子笑着摇了摇头:“知道知道,今日不是头七嘛?过了今天就走了。”

     “你在等人?”

     “我在等人。”

     “等的人不来呢?”

      “那就不来啊。”

     “你不希望他来?”

      “……不希望。”黑衣男子沉吟一阵,仰头看着天上血红的月亮,叹了口气:“他那个人犟得很,我不希望他来。可万一他来了没看见我,可怎么好呢?”

      茶寮的老婆婆提着一壶茶,无声的走来,将茶壶放在青衣女子面前。茶壶还冒着屡屡白雾,新烧开没多久。青衣女子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陈茶,浑浊的茶水,还伴随着苦涩发霉的味道,她面不改色的喝了下去,礼貌的赞了一句:“好茶。”

      黑衣男子又笑了一声:“这家茶楼的主人早在一年多以前就被域外天魔屠戮干净,灵气浑浊的老人被屠杀,妇人儿童抽魂炼丹,家中精壮充做苦力。他们家可没什么好茶,姑娘是出家人,怎么净说假话?”

      屋中的老妇闻言似在说她,浑浊的目光看过来,见黑衣男子没有召唤,复又低头,在自己胸前一针一针的缝着什么,从柜台下的缝隙看去,老妇脚下一点一点掉着干枯发黑的碎肉。

     “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青衣女子淡漠道:“我这一路行来,棺材盖里指甲痕,雪山洞中腹做坟。白日逢人多见鬼,黄昏遇鬼反疑人。”

      “能有一杯陈茶热水,已经是常人不敢想的好事了。”青衣女子吐了一口气,道:“乱世嘛,人不如牲畜。”

      “天下苍生?”黑衣男子笑了笑,继续嗑着瓜子道:“我可管不了这么多。”

      “都到了这把岁数,早没了当初的凌云壮志,敢为天下先的傻气。只想着安安稳稳的老婆孩子热炕头,我耕田来他织布。”黑衣男子恍惚了一会儿,随即有些遗憾的笑了笑:“可惜啊……以后怕是见不到这么好的月色了,更别说耕田织布。”

      青衣女子摇了摇头,将茶杯捧在手里暖了暖手心,吐出一口白气:“孩子,你心中热血未凉,又何必故作平庸?”

      天上下起了雪,红色的雪,覆盖荒芜的街道,收敛万物的声音。黑衣男子伸手往茶棚外,雪穿过他的手掌飘落在地上。他淡淡的笑了:“凉了,早凉了。现在我不止心里的血凉了,尸体只怕都没留下几块儿。”

      “可怜我那未亡人,不知今夕可安?上次我厌弃人间离去,苦了他问询天地十三载。这次又离了他,不知他将如何?”黑衣男子凭栏而靠,看着稀疏的灯火,寂寥的天地,哀哀叹气:“这老天啊,从来没让我过得顺遂过。连死了都不让人安生,给我留个牵挂在人间。”

       “仔细想想,我竟只有在懵懂无知的小儿时和年少轻狂的年纪,才过得省心些。”黑衣男子似真似假的叹息了几句,如桃花流水一般风流漂亮的双眸看向远方,还带着少年人的清澈,撑着下巴在雪夜里独自饮茶:“我这人爱酒,但今夜喝茶,不会误事的。仙师且容我等一晚,天明就走。赴命也好,永不见天日也罢,我都认了。”

      青衣女子微微叹息一声:“卦不能算尽,因天道无常。情不能至深,恐大梦一场。庄周梦蝶,蝶梦庄周。一时欢愉比千年万年岁月,亘古永存的黑暗,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仙师不问问我,为何只有少年时还算欢愉,遇上我那未亡人,反倒没了少年时的肆意而为了?”黑衣青年撑着下巴,笑眯眯的问,容貌丰神俊朗,灼灼其华。像是春日里的桃花,即便开在黑夜血腥中,仍旧艳丽夺目。

      “我家那人,家里和尚出身。我虽然不怎么爱读佛经,偶尔也陪他看看,当是情趣。佛经中有一句话,因爱而生怖,因爱而生忧,若离于爱者,无怖亦无忧。我与他一起,便忧怖随生,哪怕树叶掉在头上,都怕他有损。请问仙师,如何离于爱者?”黑衣男子问。

      青衣女子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爱是不仁,不仁天地,不仁万民。居士已然做到,何必还纠缠情爱之间?”

      黑衣男子又笑了一声:“担不起仙师夸赞,我因爱一人而爱天地。他若不在,天地倾覆与我何干?他若在这世上,那我祝愿世间繁花似锦,太平万年。并为此全力以赴,哪怕以我性命拼杀。”

      “佛陀弟子阿难出家前,在道上见一少女,从此爱慕难舍。佛主问他,你有多喜欢这女子呢?阿难回答:我愿化身石桥,忍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但求此少女从桥上走过。”黑衣男子换了个姿势,怅然一叹:“我愿忍受长夜孤寂,亘古荒芜,但求我那未亡人海阔天空,畅快而活。”

      “长夜漫漫,仙师要不要听一听我那未亡人的故事?”黑衣青年给青衣女子倒了一杯茶,笑道:“我一个朋友说,听故事应当喝酒,我深以为然。不过现在我不敢喝,只好以茶代酒了。他的故事,我从很多人嘴里听说过,尤其是他叔父,为着他的事,很有些讨厌我,可又不得不忍耐着我……因为我啊~在他眼里,是那只躲在玉瓶后面的老鼠,他想打吧,又怕伤着玉瓶。气得那小老头一个劲儿的吹胡子,可有意思了。”

      “我从很多人嘴里听说他没有我,过得很苦。但他从来不说,连思念都不曾宣之于口。”

      蓝启仁:“……”

      魏婴!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说的是我!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这里并不是说天地不仁,把万物都当做没有生命的贡品,而是说大爱无私,对万事万物都公平没有偏见的意思哈。


评论(113)

热度(1942)

  1. 共93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